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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情感] 【花.华.婳】(1-3)【作者:laojiang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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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华.婳】(1-3)【作者:laojianghu】

作者:laojianghu
字数:25,316 字


        第一章:上(一部淫书/一幅春宫/三个女人)

  仲秋时节。我住进一家中档酒店,决心闭关一星期,拿下一部长篇小说的初
稿。

  这部小说断断续续写了一年,颇费心力,收尾卡壳。问题出在写作环境不理
想。我白天上班,晚上居家码字,书房的气味、摆设、免不了的来电等等阻断了
文思。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是:要么放弃,要么换个环境,否则永远完不成。

  我选择后者。

  新潮作家喜欢炫家外写作,咖啡馆为首选。典型的美妙场景:落地窗外的河
流,河对岸的城堡,城堡阳台上两个拥吻的俊男美女。我不以为然。景色太美容
易分神。我决定移住离家不远的酒店。

  酒店地处一座游乐场为中心的小商圈,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地中海风格,
服务台背后有一只长玻璃柜,里面摆了三座葫芦形大瓷瓶。我问服务人员,这些
是不是中国古瓷?他们说不清楚。瓷瓶显然比较名贵,否则老板不会加锁。老板
估计是东方人。

  酒店套房面积大,带小阳台,天花板高,大床大写字台大椅子,适合写作。
我只带一些简单随身物品。那幅装着24x33春宫图的画框靠在墙上,我随时从中汲
取灵感。

  酒店设有餐厅,送早餐。第一个早晨我六点起床,熬到六点半直奔城堡式餐
厅。食客多为银发族,衣着考究。我喝了咖啡和果汁,吃了烤饼和香肠。十分钟
后,身体严重感觉不好。回到客房,半天敲不出一个字。中饭没吃,晚餐靠麦当
劳打发。一天下来,几乎一事无成。

  第二天,我换到街角的Ihop吃薄烤饼和橙汁,再带一大杯咖啡离开。这一小
变更,打通我的思路,一气能写几小时。中间休息,我像放风的囚犯,在房间里
踱步五十个来回,然后伫立于小阳台,看远处风景,看楼下行人。

  晚餐在一家韩国烤肉店吃,自助型,各色肉吃到饱。吃完之后,我混迹于行
人之中,自在逍遥,看够人面,整理思路。上床后,我读瑞典作家写的私人侦探
小说,边读边推测案发后的发展和真凶。读个二三十页,读出瞌睡,倒头便睡。

  第四天,我带手提电脑从四楼下到大堂。大堂中央摆了几组沙发,我挑西南
角靠窗的单人沙发坐下,准备修饰最后一章的段落。偷情的男女主人公乘坐游轮,
作为分手之旅。他们预订了一间海景舱位,双人床难以想象的小,两人不得不侧
睡,不小心会翻下来。舱位的空调力弱,他们大汗淋漓,索性脱得精光。男人说,
热啊,我恨不得跳海喂鱼。女的说,喂鱼不如喂我,睡吧。

  接下来是一段炽热的激情:

  她侧身而睡,我从后面抱紧她,阳具抵住她的屁股,右手在她的腹部乱摸一
气。她说,热死了,离我远一点。我的阳具冲开她那两爿臀肉,上下游动,说,
我想,它不想,你说,咋办呢?她抬起左腿,调整臀位,反手握住我的阳具,毫
不吝惜地套弄,说,滚烫滚烫,看你能嚣张多久。我连忙收腹,哀求道,别,泄
太快对谁都不好。我移开几寸,她抓住阳具不放,拽至自己阴部的入口,说,你
不是要跳海吗?这儿,往这儿跳,淹不死你……

  我想表达女人春水横流,但不满意「嚣张」和「淹不死你」之类的用语,嫌
它粗俗。思路卡住,我抬起头,习惯性地左右张望。我所处的位置,没有人可能
看到我的电脑屏幕。处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写着少儿不宜的情色文章,世上不会
只有我有这种雅致吧?

  坐了不到半小时,一位三十来岁的高个白种女人走过来,问是不是可以坐在
我旁边的双人沙发上?我挺直身子,说,当然。这儿的地盘归你。

  女人小心地坐下,小心地拉齐勉强盖住膝盖的连体黑裙。她的光腿像白雪公
主,摸一把,恐怕像摸到雪花。她从黑色手提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纸,飞快地阅读,
手中的圆珠笔不时写点什么。她的头发乌黑,眉毛细长,鼻子坚挺,微微凸出的
脸颊略施粉黛。

  我猜想,她八成是职业妇女。经商的?不太像。律师?有点像,但眼睛不够
犀利。会计师?有点像,但以内向著称的会计师敢出门办公吗?她不像住店的客
人,应该是访客。访谁呢?八成有个男人出现,那个男人……

  我心里暗暗叫苦。想象力丰富本是写小说的基本功,此时野蛮生长,时机不
对,弄得我自己的活儿干不完。我开始后悔下楼。

  她打开手机,点了几个字,端详一两分钟再合上,轻叹一口气。过几分钟,
她重复这一串动作。我转而对她发生兴趣。她不是单纯的访客,后面定有故事。

  一对老人托着笨重的大箱,脚步不稳地朝服务台走去。我和那位女性同时抬
头,目光追随着老人,然后,我们的目光交集。我不无尴尬。我的眼睛几次三番
在对方身体来回巡视,同时张开想象的翅膀,实属冒犯。她大度地笑了笑,说,
来加州旅游的?

  我说,不是,我是本地人。

  她放下笔,说,我猜也是。

  我来了情绪。她也在琢磨人!我问,怎么看得出来?

  她的手上下比划,说,没穿运动鞋,没穿T恤衫,没有带智慧手机。

  我打量自己:合时令的秋装,上次从赌城酒店带回来的棕色拖鞋。没错儿,
不是游客的行头。

  她说,我们这儿是秋天,很多外州来的游客,特别是寒带来的游客,才下飞
机就嚷嚷,太热了,怎么跟夏天一样?办完手续,就是赶紧给智慧手机充电,换
上短裤T恤,一头往街头奔。几分钟内,他们的自拍照填满各自的社交媒体圈。

  乖乖,高手到处有哇。我由衷地说,你太有洞察力了。

  此刻,我很想知道她的来历,问,OK,你自己呢?

  她正要回答,我举手阻止,说,让我先猜猜?

  她说,不会太难,我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

  我说,你是本地人?

  她点头。

  住附近?

  她点头。

  我说,你是访客。要见的人已经迟到,你最多再等十分钟,如果那个人不来,
你将离开,而且不会再约。

  我停下,看她如何反应。她忍住不笑,说,继续,继续。

  我说,那个人很重要。哪方面的重要呢,不是事业上的,是个人感情上的。
你并不是非见不可,但是,如果放弃,你心有不甘,因为……

  我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说,因为,你们交往的时间不短,因为,你们不想
让交往公开。告诉我,我猜测的方向大致正确?

  她身子往后一倒,响亮地笑着,膝盖上的那叠纸滑落,飞散开来。我站起身,
为她收拾,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见笑。

  散开的纸张是选择试题试卷,上面的红字是她的批语。她,原来是老师。

  我重新坐定,说,我的想象力有点缺乏管束,冒犯到你的地方,请你别介意。

  她把试卷码齐,拉平自己的裙子,说,一点也不。你是个有趣的人。见到谁
都这么海阔天空?

  我抿一抿嘴,说,差不多。天空中飞过两只小鸟,我会猜测它俩的前世今生。

  她瞪大眼睛,说,那是另一次元的想象力。我很想听完你对我的猜想,比如,
我跟谁交往,为什么我不舍得一刀两断。为什么十分钟是我的忍耐极限。我有那
么难相处吗?

  说完,她笑得弯腰,双手牢牢护住试卷。我跟着笑,架在膝头的手提电脑微
微颤抖。我及时说,如果你时间许可,我请你喝一杯?

  她望了望试卷,犹豫地说,这个……

  我站起身,说,星巴克就在路这边,两分钟步行。怎么样?

  我们走进星巴克。店内几乎坐满,我们的到来,引起众多的注视,几乎都集
中在她身上。我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我点了大杯的玛琪雅朵,她点了中杯的焦
糖星冰乐。我纳闷,女人一般见糖就躲,焦糖星冰乐可谓重型糖弹,她不怕胖?
瞧她的身段,偏廋。挨着坐,能见到她脸上的点点雀斑。

  我们的咖啡做好,我到柜台领取。往回走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追随我。我
坐下来,对她说,你在对我做同样的猜测游戏?

  她说,嗯哼。不过,等我先享受咖啡吧。

  她将指尖压入咖啡,搅动一下,点到舌头上,然后喝一口。来回几轮。她的
舌尖灵活自如。我愿意缩小身子,在那儿久久逗留。

  我们互作介绍,我叫丁东。她觉得有趣,说,「叮咚」的那个叮咚?

  我说,听起来一样,意义大不同。中国字很多发音一样,写出来才显出区别。

  她说,你有英文名字,还是可以叫你「东」?

  我说,叫「东」吧。

  她叫斯卡亚——优雅、独特的名字,在附近的社区学院当英文老师,批阅的
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文学的试卷。她是这家酒店不住宿的常客,充分利用这儿的
设施。今天,她跟一位同事交涉,请同事代几天课,同事一会儿答应一会儿反悔,
让她很头痛很分心,不时查看手机。

  她说,我希望你的推理正确。我真希望等待一个人,最好是帅得不行的男人,
已婚,两个孩子,一个练剑术,一个练马术,客厅的大柜堆满小孩获得的奖项。
老婆呢,哼,老婆,我不关心她忙些什么。有一点,她怎么可以容忍老公出去偷
情,而且跟一位可怜的英文老师?

  我脸带尴尬,说,我懂,我编得不尽人意。

  她拍拍我的手臂,说,没关系。你是做哪行的?别告诉我,你是私人侦探吧?

  我告诉她,我正在写长篇小说,写到紧要关头,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本来
我可以在房间坐,只是思路不顺畅,换个地方打通一下。

  她说,哦,你是作家。

  我说,不完全是,业余写作。

  正在写什么?

  我犹豫片刻,说,写一个中国学生留学美国,历尽磨难,终于成功的故事。

  我不能实话相告,我写情色小说,目标:成为当代【金瓶梅】。跟古版的
【金瓶梅】一样,写情色,更写市井和时代。我畅想,作品问世,往好里想是名
利双收,往坏里想,带上「写黄书的那位」的帽子。我不在乎后者。苟活到今天,
从来不向往德艺双馨。

  她说,那会很有趣。你是中国人?

  对。

  可惜我不懂中文,不然,我可以拜读一下。

  我说,我先写中文,后写英文,准备出中英文对照版。出版社建议的。

  你已经有出版社了?

  对,我很幸运,已经拿了一小笔预付款。

  她没有接下去。

  窗外,一位少女站在以摇滚乐为主题的餐馆门前。长腿超短裙,人字拖,吊
带背心烘托高耸的胸部。棕色长发飘逸,水瓶压在额头。一位穿白色短裤和白色
无袖衬衫的年长男子走近,从后兜掏出一样东西,可能是地图,可能是别的什么,
在女孩前停下来,做研究状。我怀疑,他假装在看地图,实际在偷看女孩。女孩
似乎不知,拧开水瓶盖,大口地喝,漏网的几滴水滑下,滴到吊带背心,湿润她
的胸部。

  我期待好戏。可惜没有。他们交集的时间不过十来秒,朝着不同的方向赶路。

  斯卡亚也注意到了。她说,一幅可爱的画面,不是吗?

  我说,嗯。

  我想起什么来,问,你是英文老师?

  她说,对呀。

  发表过作品吗?

  她嘴巴一抿,说,没有,从来没有。高中报纸上的影评不算。我喜欢读小说,
可以大段发表评论,一旦自己写,满脑子别人写过的东西,一行字改一天,觉得
可以改到完美。尝试多次之后,我接受失败。我没有创造性的大脑。没有,一点
都没有。而且……

  她转动眼睛,做一个苦脸,说,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得有一
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钱呢,要年入500镑,房间呢,还要能上锁。

  我接上去,说,伍尔芙的名言。

  她睁大眼睛,说,你行,知道伍尔芙。

  我说,500镑好理解,表示财务自由,有闲情逸致写作。房间为什么要上锁,
我不理解。

  她说,表示空间自由,可以全副心思写作?

  我说,也许吧。或者,挡住男人的侵犯?有文采的女人总会引人注意。

  她没接话,只是笑笑。

  我说,好消息是,你已有教职,不必写文谋生。

  她挤出笑容,说,我佩服所有的专业作家,谋生的确不容易。说到我的教职,
非正式编制,处在教师鄙视链的底部,薪水低福利少,每逢州政府钱不够,学校
考虑省钱,最先砍下的斧头就落在我们的头顶。我常想,不当老师,我可以做什
么养活自己?

  我乘势说,我有个想法,你先听听看。

  英文不是我的母语,能够写英文,但无法达到原汁原味的境界。我估摸,我
写的小说因为成人内容,在华文世界的发行很受限制,在美国发行不是问题,希
望引起较大的注意,英文的成色一定要好。我给她讲的想法是:帮我把关英语,
前期给她一定的润饰费。如果小说的销路不错,我将追加费用。为此,我愿意请
律师起草一份协议。

  她很感兴趣,说,可以。我本来就喜欢读小说,有关中国人的书倒是读得不
多。我愿意帮助你,帮助你取得成功。当然,我知道,不管作家怎样努力,成为
畅销书的几率等于中彩票。费用嘛,我们再商量。可不可以这样,你把写出的章
节让我先读,我看看能不能胜任你的邀请。

  我说,谢谢。不过,有必要申明在先,我写的小时不是通常意义的小说。

  她问,灵异还是穿越?

  我说,都不是。我对灵异或穿越无法把握。我的小说,偏重情色,不知道你……

  她喝了一口咖啡,平静地说,我完全没问题。我不是修女,坦率地说,我读
过不少成人内容的书,打初中开始。坦率地说,好的成人小说少而有少。我希望,
你的小说属于那部分的精品。OK,再加一句实话,你的长相恐怕能给销路加分。

  我大受鼓舞,差点跳下高脚椅,给她一个拥抱。美国女人就是好打交道,直
来直去,不藏不掖,一杯咖啡定乾坤。

  我打开手提电脑,说,给我一下你的电子邮箱,现在我就发一章给你。

  她报了邮箱。我打开小说的文件夹,滑鼠上下游动。中文部分我写了二十章,
英文部分写了七章。第一章是铺垫,第四、第五章进入主题,带有大量床戏。我
掂量着,先给她发哪一章?她凑近,指着文件夹中的中文标题,说,那是汉字吧,
真漂亮。可惜,我读不懂。

  我改变主意,说,你没带电脑,发过去一时读不到。要不你现在选一章试读?

  她皱皱眉头,说,这儿?就在这儿?

  我胆子大起来,说,或者,我们上楼,上我的房间?

  我们四目相视。她爽快地说,主意不错,为什么不?

  走到酒店的电梯边,她的手机鸣响,她打开,飚出一个脏字。她说,对不起,
我临时有事,不能上去。你把文章发给我,我一定认真读,一定尽快给你答复。

  不等我答复,她转身,飞快走出酒店。

  我认为,她改变想法,编一个借口而已。我倒不十分沮丧。美国女人再直爽,
再开放,有几个正经女人会随随便便跟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进酒店房间?虽然我
问心无愧,虽然我并没有非分之想。

  吃过晚饭,街头闲逛之后,我想了又想,把第一章发给她。我不指望她会回
复。简短的留言中,我提供自己的真实姓名和Linkedin账号。我诚实待人,希望
她放心。

  我坐在书桌边,写不出一个字。下楼到健身房走了半小时跑步机。洗完澡,
躺床上,头一回觉得床太大,房间太大,一个人用近于奢侈。如果,有个温软的
女人陪伴在侧,那会是何等境界?

  一位长相酷似斯卡亚的工作妇女飘进房间,旁若无人地脱衣服。先是上衣,
后是乳罩,她弯腰脱裙子和鞋子,她的乳房自由地摆动。内裤褪下,她裸露的阴
阜显露出来。

  她面对镜子,检视自己,发出低声的叹息。

  我想安慰她:你长得挺可爱的,叹息什么?

  她扯一块毛巾了擦身子,说,跟我来。

  我跟她走,她回身把毛巾递给我,拧开浴缸的水龙头,我先进去,她跟进,
坐在我的双腿之间,背对着我。浴缸里上涨的水不够热,她各个部位的景致让我
浑身发烫。

  她调整水龙头,然后靠在我怀里休息。我慢慢地抚摸她,她的乳头在我的手
指下变得坚硬,我的阳具也在她的背部变硬。我还不着急采取行动。

  她突然说,你不觉得冷吗?

  我说,有一点。不过,我有办法让我们马上热起来。

  她回转身,灼热的眼睛恰似火炉,说,我也这么认为。

  她霍地站起来,带起的水花撞击了我的双眼。她说,跟我来。

  她冲向大床,我追她,不小心绊到什么,咚地一下跌倒,彻心地痛。

  然后,我醒过神。原来是南加一梦。

              第一章:(下)

  我拉开房门,想出去走走,听到中庭院中椭圆形—更像一个吹出的大气泡—
游泳池的喧闹。低头细看,池中有十来个男女,划水聊天,把小泳池填得满满。
我改变主意,不出去,就在这儿看人,主要看穿泳衣的女人,白花花的肉体,不
看白不看。

  我从房间拖出一张椅子,端着从小冰箱取的罐装啤酒,舒舒服服坐在护栏边。
我住四楼,现在已过旅游旺季,这层楼的客人最少。戏水的人渐渐变少,一度只
剩下两位女性。我在高处隔得远,仔细端详,可判定是白人,中年,穿老式连体
泳衣。她们聊得热火。对面楼走出一位男性,中年,小啤酒肚,入水后,在泳池
角落呆了一会儿后,他移步找她们搭讪,聊上了路,再移几步,紧贴着她们。

  不到十分钟,男人和其中一位女人走出泳池,转移到圆形的按摩浴缸,身子
粘到一处。剩下的那位开始在池中游。她的基本功好,几个花式轮换,把小池当
比赛场地,溅出好多水花。

  那对男女从按摩浴缸出来,向我这边的楼走。他们无疑对上了眼,下面就要
真刀真枪。

  四楼走廊有些抖动,我往右侧看,他们朝我走来。女人金发碧眼,大腿细长,
连体泳衣几乎要被沉重的乳房爆裂。经过我,我认出她,她和另一位女性同房间,
房间在电梯边,我上电梯的时候碰过面,客套过几句。她们来自匹兹堡,结伴来
加州度假,准备待一个星期。记得她们说过自己的名字,大众化的美国名字,我
听了就忘。

  男的对我点头示意,我报以微笑,心里为他加油。女的一言不发,仿佛不认
识我。女人掏钥匙开门。尽管隔得远,我能清晰听到门锁的「咔哒」声,短而急
切,印证两个男女交战前的心情。

  出来玩,果然胆子大,认识不到半小时,他们就走到那一步。我自叹不如,
一个人苦哈哈地宅在房间,苦哈哈地写什么情爱小说,写得再好,比不上人家实
惠。刚才的一个春梦,还做不到美好的结尾。怎一个「惨」字了得!

  过了二十来分钟,另一位女人也从泳池起身,披上浴巾,朝楼这边走。她就
是室友。她应该知道,房间紧闭,两个人在里面干好事。她能进去?赶走那个男
人?加入,玩3P把戏?

  我激动地从冰箱再拿一罐啤酒。身为吃瓜群众,断定下面的戏码只会叠加精
彩。

  走廊微微颤抖。深黄色的灯光亮起,给周遭增添暧昧的氛围。那个女人低着
头,浴巾紧扣,悄悄从我面前走过。她的胸部大小适中,大腿粗壮,屁股圆润匀
称,脚踝红嫩,冲淡了面相平庸的缺点。她走到房门前,解下挂在钥匙孔上的一
条红带,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僵在门口。

  等她回转,离我几步路的时候,我开口说话,进不去了?

  她身体退缩,望着我,冷冷地点头。我说,我是你们的邻居,我们见过面,
在电梯里。你不介意的话,在这儿坐坐。

  她停住脚步,探头看看我房间内部,想了想,说,哈,对,我们确实见过面。
你是个很友好的伙计。好的,谢谢。

  我从里面再拖出一把椅子,说,要不要喝一杯?水?啤酒?果汁?

  她说,水。

  她坐下,身体前倾,领口松开,露出大片乳房。她拧开水瓶盖,象征性地喝
一口,用手背擦嘴巴。

  我们默坐。她伸直双腿,涂了红蔻丹的脚趾勾动。我忍不住,问,房间进不
去?

  她叹一口气,说,红带挂那儿。

  我好奇地问,红带?

  她说,我们在匹兹堡当了快四年室友。我们有个约定,只要一方在门口挂红
带,另一方不要进去,想办法到别处消磨时间。她比我更受男人欢迎,差不多每
个星期带不同的人来,挂红带的次数远远超过我,尽管我远比她聪明。

  我说,绝大多数男人对聪明的女人非常恐惧。

  哦,是吗?她挑起一道眉毛。她接着说,匹兹堡在宾州算大城市,我们都有
车,找到地方消磨时间很容易。来加州,没车,我现在能去哪儿?手机又没带,
只能干耗在这里,等他们完事。

  我对那个男人的战力做最慷慨估算,说,你的等待不会超过半小时吧?

  她说,才不会呢。

  她笑了,嘴角的笑纹漾起。

  她接着说,我的室友特别能折腾,男人们往往兴冲冲上床,却很少回头。

  我问,怎么回事?

  她说,他们容易高估自己的性能力。

  说到这儿,她笑起来,胸部狂涌。我的下体发痒。我俩素昧平生,头一次见
面就谈男女那档子事,可以想象,她跟我一样心情:此时不大胆,更待何时?

  我没话找话说,真安静,加州的夜晚。

  她说,没错,如果不被锁在门外就更好。

  我说,你自己没想过做点什么?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公平。她在里,你在
外,当流浪人。

  借助夜色,大胆的事就该玩下去。由于紧张,我的脸有些发烧。她问,还有
啤酒吗?我说,有。就要起身,她挥手制止,说,我自己来。每个房间的格局一
样,我找得到冰箱。

  她拎着啤酒,喝一口,放在椅子下面。她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热?她解开
浴巾,把浴巾团在脚边。她的泳衣已经半干,乳头凸现。

  我说,他们在里面享受。我们不能只喝酒。

  她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否则太乏味。

  我果断伸出手,搭到她的大腿。她已有预期,往我这边靠,助我的手自动上
移。我说,你可以比她做得更好。

  她说,是吗?怎么做?她的腿微张。我乘虚而入,口中窜出啤酒粗气。我说,
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我保证配合,让它顺利开始,圆满结束。

  我的手溜进她的泳衣下端,触到她如硬版刷毛一样的阴毛。我想拨开她的阴
唇。她抓住我的手,说,停。我们难道不应该先讲清楚规则吗?

  我们两人的手停止不动,静等规则讲清楚之后再启动。我说,你的朋友也这
么处理吗?

  她松开手,说,不是。我不觉得她比我认真。

  我拨开她的阴唇,说,我想也是。不过,门口挂红带是个创意。你有吗?是
不是拿来挂在我的门上?

  她双腿夹牢我,不让我动作,问,你有套吗?

  我脱口而出,没有。

  说完,恐惧感袭来。写情色小说的男人,出门在外,哪有不随身携带套子的
道理?该是标配呀。

  我说,我下楼去买?

  她说,等你买回来,他们可能完事,我可能回房间。我可能不再认识你。

  我只好说,好吧,你松开腿,我们就地继续吧。

  她站起身,朝我的房间里面走,丢下一句话,我太无聊。太多的能量用不完。
我想我是疯了。

  我关上门,她拉灭房间的灯,拉开房间的窗。我们相吻。她的嘴唇温暖柔软,
她的手先行一步,插入我的裤裆,对我耳语道,想操吗?我说当然。她说,可惜,
我们不能。

  我抱紧她,感受她的乳房,拿出绝不放人的架势。

  她喘息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吻我,随便哪里。不过,我要面朝窗户,从
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走廊的一切动静。只要那个男人经过,我们就停止,不管
我是不是达到高潮。我不想让我室友误解。

  她的想法接近奇葩,她的室友更奇葩。她们之间哪有什么误会可言?匹兹堡
的女人都这样?我被欲火攻身,无瑕与她论理。我说服自己:半杯水总比一滴水
没有好。

  我问,我们怎么做?我的火焰随时为你燃烧。

  她笑了,我用一个深吻止住她的笑声。我麻利地褪下自己的衣衫,脱掉她的
泳衣,手指用力挤压她的屁股,她在我的吻中呻吟着。

  我们纠缠了一小段时间。我的阳具压在她的肚子上,她的屁股不安分的蠕动。
我们不停地吻。我很快就迷失了自己,再问,我们怎么做?

  她说,我坐在你脸上。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敢打赌,此刻,我的需求超过
你的需求。

  讨论谁更有需求毫无意义。我乖乖躺下,地板坚硬,硌痛我的骨头,我执意
不顾,双手接住她缓缓而下的臀部。光线严重不足,我看不清她阴部,就算灯火
明亮,我哪有机会?她猛烈扭动身体,遮没了我的双眼。我在她那潮水漫漫的阴
部耕耘。她释放出浓厚的体味,麝香味混合硫酸铜味,阴液味加入,充斥鼻翼,
让我几近窒息。各种意象和情节在我脑海中飞速掠过。我是作家—虽然是业余的—
欲望焚烧之中仍然怀有身体外的想法。

  她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拉得更紧,靠在她的性器上。我大口喘气,继续舔。
我的感官被撕成两半,她那美丽阴户的气味与我吸吮的快乐竞争。我的眼睛只能
看到她腹部的阴影部分,她用力将我拉向自己,在大腿颤抖和臀部最后的磨擦中,
她达到了高潮,我能感觉到她的欲望顺着我的下巴滴落。尽管我需要空气,但我
继续吮吸,继续让我的舌头滑向任何可以抵达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从梦中醒来。她反手抚摸我依然坚挺的阳具,喘息着说,
可怜的宝贝,无处可去?你不可以腾出一只手,帮助自己吗?

  我没功夫回话。我哼哼着。

  她站起来,脸冲着我,骑到我的裆部,握住阳具,说,噢,我欠你一个高潮。
你要不要来?

  她在我的阳具上摩擦。她的阴液使我的阳具变得光滑无比。我指指我们的身
体结合处,再指指自己。

  她读懂我的意思。多么聪明的匹兹堡女人!她说,我改主意了。我不急。她
那儿还有一会儿。我要好好利用。你,来不来?

  我坐起,将她的脸扳下,亲吻她的嘴唇。我们俩的舌头大跳探戈。她说,我
发现你非常迷人,是我在加州度假最美好的遇见。

  我说,加州我不想多说,匹兹堡从此将是我排名前三的美丽之城。

  她说,瞧你说的,多像写小说。

  她略略抬身,找准我的阳具,然后一声喘息,稳稳坐下。我差点要提醒她,
我没带套。还未说出口,我被快感击倒。

  管它套不套。

  她再度呻吟,脑袋左右摆动。我双手撑地,奋力穿刺,在最关键的那一刻,
拔出阳具,一任阴液外射。我们纯属邂逅,我们不过被一时的激情击倒,大可不
必让事情复杂化。

  她握住阳具,等它慢慢耷拉,恋恋不舍地松开。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男人
身影,脚步不稳地飘过我的门窗。她突地站起,说,我该走了。

  一场酣畅的性爱,榨干了我的身体。我倒在床上,像死猪一样睡过去。

  睡到半夜,我起床小解。落枕前,习惯性地查看已设静音的手机。斯卡亚回
了邮件。她写道:开头写得不错。很想知道下面的发展。如果可以,把已经写好
的其他几章发给我。期待中。

  她也附上脸书和Ins的账号。她的全名是Skaya Flower,通常的中文译法为斯
卡亚·弗劳尔。Flower本意是花,搭配罕见的斯卡亚,十分漂亮而令人难忘的名字。

  我登录Ins,给她的账号加了关注,发现她挂了不少照片,从中学到现在,眼
见着她完成从花样少女到妩媚少妇—是不是少妇尚不清楚—的美好演进。

  我启动电脑,把大幅描写情色的两章发出。好吧,淡的咸的统统给你,看你
怎么消化。

  不是偶遇斯卡亚的缘故,我大概率会按部就班,写情色却守身如玉。我该感
谢斯卡亚,给我枯燥的写作注入活力。天亮起床时,我当笔走龙蛇。

              第二章:(上)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我收到斯卡亚的邮件,篇幅很长:

  我读了两遍。故事棒极了。性描写棒极了,它不是机械图解,而是源自情感
的自然交融。让我告诉你,你的小说好到什么地步:我不想批改试卷或者准备明
天的授课!我不小心把几点感想写在试卷上。我好奇,我的学生会如何破译那些
划掉的文字:)

  我还有意外的收获:更多地了解你们华人。在貌似拘谨的外表下面,跳动着
那么狂野的心。原来,世人皆爱性!

  我想布置下一次作业,让学生写性的冲动和行动。这些男女,别看他们课堂
上恹恹欲睡,拿到这样的题目,气血膨胀,不知道该写出多么漂亮的文章。哦,
我不能,当然不能。我会立刻被解雇,尽管我的职位本来就不稳定。不管怎么样,
想想就让笑出声!

  我特别喜欢两位主人公在夏威夷登山,然后做爱的情节。你写得真实可信。
男人肌肉的律动,女人抓岩石时手的曲张,富有质感和画面感。我和前男友有过
一模一样的经历,不在同一个岛,先是两个人,后来结伴将近二十几个年轻人。
我们一起攀岩,一起点篝火唱歌,一起跳崖戏水。不同之处,我们没有机会像你
写的那样纵情做爱。我们懂得遵守当地法律:)

  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他们躺在大岩石上做爱,风呼啸而过,能不能把鸟鸣加
进去?我记得我亲耳听到过好几种鸟叫。鸟鸣伴随做爱,像小提琴与钢琴对位,
是不是可以给小说加分?我想,美妙的小说应该适合朗读,读出来美妙的文字,
令读者如坐小舟,在海浪中起落。

  你是作家,故事归你。我的观点纯属建议。你写现实题材,请注意可信度。
可信非常重要,决定一部小说的成败。我喜欢你写普通的正常人—在性方面稍微
不普通而已,写我们自己做过、想做、或者听到别人做过的事情,容易产生共鸣。
我不喜欢那些不合情理的相遇、使用不可思议的道具、挑战难度超过杂技的体位。
试问,射精真的可以射到六尺以外吗,如某些作者所写?女人真的可以每次多次
高潮?中年男人可以连续几天多次射出满满的精液?女孩第一次性交就高潮迭起,
通常在处女膜破之后几分钟?抓奸的人要死要活之后,立马加入奸夫淫妇玩大家
乐?

  对不起,我有点天马行空。这正好证明了一点:说到性,人人都可长篇大论。
哈哈。

  好,回到你的大作。

  如果要我指出问题,那就是语法的问题不少,但并非无可救药。不客气地说,
读几段就能判定你的母语不是英文。抱歉,我被学生骂作「语法纳粹」—对语法
错误非常敏感而且不能容忍。你属于例外,因为你的故事太吸引人,语法等等枝
节暂时可忽略不计。显然,你不愿过度使用形容词,不直接描绘性器官,「鸡巴、
逼」等等词基本不用,男主人公的尺寸好像没提过?长处是动词和对话,几处的
比喻极棒,比如,「阴茎硬似千年老树干」,「阴茎滑入,和谐程度好像六年之
间没断过」,「淫水如庐山瀑布,飞下三千尺(庐山在哪里?中国吗?)」。

  我这学期只分到两门课,空余时间比较多,多到我不知道怎么有效利用。我
愿意帮你完善英文,把它当成愉快的工作—读一个优秀的作者写下动人心魄的篇
章,怎么不叫人愉快?我缺乏创造力,语法是超强项。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
作,目标:纽约时报畅销书光荣榜?

  哦,最后一句:小说的灵魂是人物,一旦人物有血有肉,活了,读者喜欢或
者感兴趣,人物的性器官总能找对位置,读者乐见其成:)

  哦,最后最后一句,你写的婚礼部分细节方面不太准确,恐怕你需要参加更
多美国式婚礼:)

  期待其他章节。希望结尾犹如登山,带读者登上风光旖旎的顶峰—高潮迭起?!
最高级的性兼具快乐和美好,兼具自由和想象,甚至具有哲学的价值高度——人
生不应该这样吗?

  我真的的想一直写下去,但我不能。我比较一本正经,是吧?好,送你一个
笑话,作为结束:

  某中年男携妻参加派对。走一圈下来,见到好几个长相漂亮、衣着大胆的女
人,他春心萌动。他悄悄对女主人说,「好、好多辣妹。如果我有幸钓到一个,
速战速决,你介意我借用你额外的卧室吗?」女主人问,「你老婆呢?不管她啦?」
中年男说,「噢,我不会离开那么久。她来不及想我。」女主人坏笑地说,「说
得对,我相信她不会想你。五分钟前,她借走了了那间额外的卧室。」

  斯卡亚的见识和开放出乎意外,让我高兴得找不着北。作为写手,谁不希望
得到读者的认同和赞许?她是英文老师,读过大量作品,眼界高,她的肯定意义
更大。

  「人物的性器官总能找准位置」,一语双关,何等见地!

  她愿意出马固然可喜,她的登上畅销榜的大胆预测极大激发我的写作热忱。
可是,我的作品真有希望荣登纽约时报的畅销书单?普遍的观点是,情色小说的
读者绝大部分是男性,愿意掏钱买书的往往是女性。我的书能畅销,必须赢得大
量的女性读者。网络时代,声色充斥,唾手可得,男性读者为文字描写而自慰,
已经是对作者最高的奖赏,掏钱买书几无可能。难以想象,女性读者会为我的书
而自慰。

  我真想问斯卡亚,读我的文字,你自慰过了吗?

  经过认真思考,我给她回复:

  非常荣幸得到你的肯定,慷概而鼓舞人心。非常荣幸你愿意帮我一把。你的
帮助定能让我的小说昂首进入新天地。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我这里或者你觉得舒
适的场所,我们商定合作的细节?

  下午,她答应过来,约定的时间是次日下午五点半,她上完课之后。她表示,
当晚她会把部分改定的稿件返回,修改集中在语法和习语表达,红标部分必须改,
黄标部分建议改。

  她很守信,晚上十点左右给我发来稿件。修改后的文字流畅许多,读一读,
读出乐感。文法之外,她对一个做爱描写提出不同意见,认为女人的反应不对。
她顺带说明一句,这只是她的感觉,不是根据她的个人体验。她不是性经验十分
丰富的人。

  我愿意相信她是直性子,作为美国人,性观念开放,视性爱为平常之事。或
许,她没把我当成异性,或者是没有性吸引力的异性。但愿不是。我对自己的吸
引力颇有自信。

  我写到深夜三点半,敲过最后一个字,题上「初稿于某年某月某日」,我跳
起来大喊几声。这是一个幸福时刻,若有人与自己分享该多好。可惜,匹兹堡来
的两个女人已经离开。如果还在,说不定能在床上再决雌雄。

  第二天,我提前下楼,在大堂等候。她迟到十来分钟,小跑着过来。我连忙
推开玻璃门,请她进来。她穿一件针织的铁灰色薄衫,低领,勾勒出适中的乳房,
衬托两片柔软的锁骨。她说,下课后,几个学生问问题,耽误了几分钟,久等了
吧?

  我说,没有。谢谢你来。

  我请她进酒店的咖啡厅。用过英式红茶和小点心之后,我提出,我先支付三
千美金,书籍出版之后,再加付五千美金,如果书的销路不错,按销量的一定比
例追加补偿。

  她听着,嘴巴越张越大。她说,我们先不提销量,据我所知,很多很多网上
卖书的作者赚不到一百美金。现在你的书还没出版,销量难以估算,你确定愿意
给我那么多?即使你不给我一分钱,我还是愿意帮助你。我觉得,你是王,我是
造王者。你的书带给我快乐,免费的快乐,我并不需要更多。

  我说,应该的,你的劳动所得,我也不会破产。

  她说,好吧。你安排协议,我保证签名。来,现在说我最感兴趣的事。记得
我说过,你的文字有画面感,组织得好的话,还有乐感。我从这个方面润饰英文,
要不要听我念几段?

  我高兴地说,当然愿意。对了,你念英文,我念中文给你听,怎么样?

  她说,好的,好的,我们开始,就在这里。

  转念一想,觉得不妥。咖啡厅零零落落坐了几桌人,我们这边朗读,旁人不
一定听得见,当我们必须控制音量,多少影响发挥。

  我说,要不,到我房间坐坐?我们的朗读不至于影响别人。

  她说,太好了。我们满可以绘声绘色。

  从等候电梯到进入电梯,我们没有交谈。

  站在套房前,她不忘夸赞房门号刻在木版上,上面再顶一颗麦穗,说,好别
致,好可爱。

  进了我的套房。透过窗户朝下看,泳池中,几个十来岁的小朋友正在戏水,
水花混合叫喊,闹腾得很。匹兹堡来的女人却不见踪影,可谓物是人非。

  她一眼盯上了放在书案上的春宫图。她远看近观,口中「啊啊」不停。

  我原来在国内的同事,张二茂,十多年前随一个代表团访美,必去的赌城一
行,耗费了他随身带的所有美金。他问我借两千美金,回国后就还。我不想借,
他说,他愿意拿一幅「冒死带入关」的画作作押。他历来满嘴跑火车,说话不靠
谱。我还是不想借。他自己打车到我的公司,在我的办公室展示那幅画。我一看,
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欲罢不能。

  张二茂说,画的灵感起自民国时期吴某某(本人后查,应该是胡某某)的
《金瓶梅秘戏图》,用油画的方式,对室内的陈设做了高度透视处理,再把做爱
的人物推到前台,让潘金莲的身体器官以超现实的笔触直击观者的视神经。站在
画前,没有哪个男人不对这位超级淫妇动心。

  他说,画家是美术学院的青年老师,画于文革期间,当成礼物送给一位县级
领导。领导升官,女儿进了总政文工团,想办北京户口,委托张的父亲帮忙,就
靠这幅画拿下张父,事情办成。他说,美术老师画了几幅,这幅算他最满意。后
来画家成了名,想追回原来流出的画作,结果不理想,没有人承认收过他的「黄
色」油画。见我似在犹豫,张二茂说,按市场价,这幅画远远不止两千美元,得
几倍,十几倍。

  我不在乎它到底值多少钱,我在意的是自己喜欢。我当即给了张二茂两千美
金,他一再说,先放我这儿,由我代管,等他连本带息还了钱,我再还给他。回
国后,他杳无音讯。那幅画一直陪伴我,连我的前妻也喜欢,不反对我放在书房
的显赫之处。这次出门特意带出门,图一个解除疲劳,获取灵感。

  如果是一般的客人,不小心看到这幅画,我们双方都会尴尬。斯卡亚却不是
一般的客人,我们双方都不尴尬。

  她问,画得如此逼真,背景却像东方的古代。

  我将画的来历略加介绍,问她介不介意?她摆手说,根本不介意。现在我知
道了,你的故事为什么写的那么逼真。

  我从冰箱里拿出几听饮料,她选了矿泉水,摊开橙黄的文件夹,一本正经地
说,我们开始吧?

  我说,这么快?没有前戏?

  她皱起眉头,说,前戏?哦,那个前戏。哈哈。

  我打开自己的电脑,说,开始就开始,我就是一个说来就来的男人。

  说着,我的胯部立即响应,渐渐茁壮。我穿了宽松的运动裤,桌面挡住了她
的视线。我本能地双腿靠拢。

  我们合计了一下,选了第四章的两组较长的段落,我先念第一段的中文,她
的手指点着她的英文版,一字一句地跟着,八九不离十。我在中国南方出生长大,
普通话比不上北方人。她听完,赞不绝口,说,多么动听的语言,让人着迷。你
真的没有受过专业戏剧训练?

  我连连摇头,说,哪里。我念的一段,几百个字,写了几个小时。我承认,
我是带着感情念的,像是读亲生孩子的作文。

  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轮到她念,她开头不好,念几句就停下,嘴里嘟囔,嗯,这个字不够好,应
该有更好的字。

  这么折腾,我不太认同。我建议道,是不是先一气念完,个别字词随后再斟
酌?

  她表示同意,声情并茂地念下去。

  跳到选好的第二段,我礼让,说,这次你先,我听。

  这一段是情色戏码。我们两个不太相互熟悉的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煞有
介事地朗诵色文,挑战我的定力,刺激我的肾上腺。

  她推辞,说,还是你先来。写的是中国人,你的表述更准确,我觉得我能作
相应调整,缩短我们文化之间的差距。

  我觉得有道理。

  这章写到,男主人公和女朋友参加一场聚会—暗合了斯卡亚昨夜讲的带色的
笑话。女朋友公司的老板和老板娘在郊区买了一座新别墅,请到几十个客人参观
新居,享受美食。想不到的是,房子突然停电,外面的路灯跟着熄灭。在场的人
都估计过不了几分钟,静静地等待重见光明。十几分钟过去,依然一片黑暗。大
家沉不住气,议论声渐起。男主人公不认识女朋友公司的人,带着耳朵听,不参
与议论,然后:

  一只手伸过来,拉我一把,传达跟她走的讯息。我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女
朋友的手,没吭声,只管跟着走。我们摸着楼梯上楼,我嘀咕道,这是上哪儿?
主人家的楼上?

  我们摸索着进了一间房间。我激动起来。性爱方面,女朋友爱玩新花样,看
来,趁着黑暗,她打算盗用主人的房间打一场闪击战。紧张刺激。我声音带颤,
说,我们得快点,你别唧唧歪歪搞半天。

  我们倒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床垫之软,我差点给被单埋住。我好容易坐稳,
说,我只脱裤子,你把裙子卸了,简单一点,快一点。

  我骑在上面。摸准她的下部,摸着摸着,发现那儿毛发茂盛,毛发下的阴部
涨大不少。怎么搞的,前几天我们做爱,灯开得亮堂堂的,没见着她的毛那么多,
阴部那么宽广呀。欲望焚心,不多想它,女人的事情,永远搞不清。

  我「扑哧」一下猛扎入她的身体,听到一声叫唤,哎哟,多大的仇,这么恶
狠狠。

  我一下僵住,连带我的阳具。

  体下的女人不是我的女朋友。

  此章结尾揭开谜团,「我」操的是老板娘。

              第二章:(下)

  开始,斯卡亚不动声色地念,接着,她的表情和手势丰富起来,然后,她笑
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不让自己翻下去。她喘着气,咬牙切齿地骂:多大的仇,
这么恶狠狠!

  她闭紧双眼,进入忘我的境地,说,等等,等一等。

  过了几秒钟,她张开眼,右肩塌下,歪靠着桌子,极为开心地笑起来,薄衫
从肩头滑落。她低下头,秀发下坠。她自然地拉回薄衫的系带,哑着声说,这就
是美妙的文字,带着笑做爱,多么美妙的事啊。

  我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她说,好,随便走走。

  我们站起身,她偏头对着里间的窗户,问,那里能看到游乐场吗?

  我说,可以,我们上小阳台。

  我们走进小阳台。夜色降临。我们并肩而立,我站右侧。我指向西南面,说,
喏,那就是,云霄车刚下降。

  我们默默观看照明灯映照下的云霄车,缓缓升起,突然下降,再升,再降。
车中乘客的惊叫一阵阵传来。她说,那里我去过至少二十次,至少坐过五十次云
霄车,每一次都提心吊胆,每一次都余兴未尽。

  我站在她右侧,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我的下体勃起。我从后面抱住她。她
转过身,我吻她。她回吻。我把她推远一些,手放在她的乳房上。她往后退,不
想让我触碰乳房的意思。与此同时,这个吻还在继续,越来越热,直到感觉有什
么东西被压碎的危险。

  她将头转开,对我微笑。我们不约而同地朝我的床铺瞥一眼。我的床一团糟,
书,笔记簿,睡衣裤,毫无浪漫可言。我说,中国有句古话,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她当然听不懂我的中文,问,刚才你说什么,中文?

  我说,是的。英文的意思是:我们相遇,我们讨论美妙的文字,我们朗读男
女间的妙事,我们为什么不亲自还原呢?你是那么美丽动人,我们应该共同直上
云霄。

  她不买账,说,简单的几句中文,需要那么长的英文翻译?

  她的身体发软,脑袋后倾。我加一句,以后你会明白,中文是多么的博大精
深。

  她说,包括中国男人?

  我说,对,包括中国男人。对不起,我没有事先准备。我以为,浪漫不会发
生在我的乱糟糟的房间。

  她说,我不同意。不是所有的浪漫都能发生在游乐场边,一座给我无数美好
记忆的游乐场边。

  我们又吻在一处。我抚摸着她的胸部,轻声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说,帮我脱,我浑身无力,自己没法做。不用进房间,就在阳台上。

  我把房间内的灯全部拉灭,回到阳台,借着夜色,我一只手拉下她的薄衫,
拉下她的内裤。她抬脚,几下把内裤甩出去。她伸向我的裤裆,抓住我的阳具。
我的身体贴紧上去。我们的个头差不多,性器相抵。我的阳具焦躁地啄着,她将
一条腿架到栏杆的顶部,身体迎合我做调整。我矮下身,几番探寻,终于找准目
标,像坐滑水梯,毫不费力地冲入深水。

  我说,「小说的灵魂是人物,一旦人物活了,读者喜欢或者感兴趣,人物的
性器官总能找对位置,读者乐见其成。」这句话听起来熟悉吗?

  她闭紧眼睛,喘息说,好像听谁说过。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她的手托住我的睾丸,上下颠,恍若拨动动人心魄的琴弦,我的全身颤动不
已。我捏住她的手腕,说,你把一切交给我吧。

  她的手揽住我的脖子。我们的交合变缓而有韵律。我抽送的阳具带出白色性
液。她说,她提出的只是一个设想,寄希望从小说中实现。她读过很多成人小说,
她自己的经验并不足。现在,她相信了,那种设想可以实现,在一个连床都没有
准备好的地方。

  我倾其所有,射尽了匹兹堡女人走后积攒在体内的精液。她的大腿抖动,抱
紧我,舌头探进我的嘴唇,喘息着。

  我们互相抱着,站了许久。她进浴室冲洗。浴盆小,我没有强行加入。我拾
起她的内裤。一条棉制三角裤,点缀了五六朵红唇红臀的印花。这种裤头,一般
店家买不到,只能是特制。

  我不了解她的前世今生,不了解是否结婚,是否有男友或前男友,到底有几
个炮友。我不想了解。我知道而且确认的是:我跟一个美妙的女人有一场美妙的
身体对话。

  我哼起一首老电影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她出来,我要唱给她
听,以她的悟性,她听得懂。结果,我没机会唱歌。等我洗完,回到房间,看到
她胴体横陈在光海之中,将那首老歌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抱在一起。她突然充满倾吐的欲望。她说起她的日常生活,上下班有时
得开两小时的车,车上听书,动情时,热泪盈眶。她埋怨学校多么糟糕,教职工
的女厕所漏水永远修不好;学生多么糟糕,大部分像流水线滥造的次品,在课堂
赤裸裸地谈情说爱。

  说着说着,她的泪水横流,我给她递纸巾。纸巾是新买的,盒子塞得满满的,
她破涕为笑,说,啊,这么多纸巾,自慰用的吗?

  这一说,说得我的阳具破土而出。

  她说,对不起,我把你当字纸篓。我心情不好。我申请成为正式教员,昨天
收到消息,令人心碎的拒绝。我应该宅家,我应该以泪洗面。我不该见到你,我
不该在这里,现在。

  我赶忙抚摸她的身子。

  她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做两件事:吃巧克力——Hershey的牌子;然
后,就是做爱。如果身边没有合适的男人,就靠自己,自己靠不住,靠读小说。

  我说,今天我们兼而有之:读小说和做爱。你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耳畔响起。我想好好看看她。

  我沿着她的身体下滑,亲吻她的脖子和肩膀。她一动不动,任我摆布。我亲
吻她的乳头,一个,然后是另一个。我亲吻她的肚脐,她圆润的腹部。她张开大
腿,用双指分开她的阴唇。我仔细端详了好几分钟。她剪掉了两边的阴毛,保留
了上面的三角。

  我用力一推。把一根手指伸进她的身体,探索着。我的嘴也紧随其后。我无
法准确形容那种味道——咸且温暖着。她的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推我。我的
舌头四处游走,舔过她的细缝,吮吸她的阴蒂,她呻吟起来,不由自主地扭动着
臀部。我吸干了从她开口处漏出的每一丝水分。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就是这么红!这么水灵!

  斯卡亚催促道,这儿,这儿,哦,帮我吸。

  她的阴唇紧贴着我的嘴,我的手指无法进入她的身体。我抓住她的臀部,将
她更紧地压在我的嘴里,同时将她的阴蒂夹在我的嘴唇之间,并用舌头快速地舔。

  这一场景,简直就是匹兹堡之女的翻版。

  她的性高潮是爆炸性的。她倒在一边,脸和胸口通红,呼吸急促。她还没来
得及从高潮中恢复过来,我就压在她身上。当我进入她身体时,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笑了。我发现我也在微笑。我开始吻她,顺着她的锁骨,吻到右胸,吻到乳头。
她的头侧向一边,叹了口气,说,辛苦了,我的宝贝。我现在非常需要它。

  我的阳具在她的开口触摸,耻骨在每一次抽动中都挤压她的阴蒂。她催促我
走得更快时,开始长长地嚎叫起来。她的双腿尽可能地张开,每当我重击她,她
的胸部都剧烈颤动。

  哦,他妈的!她一次又一次地低声说。她闭上眼睛,沉浸在撕裂她内心的快
感。

  我感觉到她的阴户收紧,我几乎从她身上抽出来,然后用尽全力推回去。第
三次冲击后,斯卡亚爆发,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

  沉默许久后,她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

  我说,别抱歉。我很享受,我知道你也很享受。我们需要让我们的系统兴奋
起来。现在我要和你做爱一整夜。

  她纠正道,不够。直到我们的余生。

  我笑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再不能高度勃起,但可以勉强入洞,进行缓慢的动作,在斯卡亚湿漉漉的
阴户里滑进滑出。她随着我的节奏转动臀部,眼皮颤动着,喃喃道,哦,就是这
样。感觉真好。

  我回答道,嗯,我也是。我喜欢你抬头看我的样子。我喜欢你的阴户抓住我
的坚韧。

  感觉好点了吧?

  她说,好多了。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在一个合适的场合,碰到一个合适的人,
做一件合适的事。我还能奢求什么?

  她的脸看起来很放松。我把手放在她的身边,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不由得
说,你好白呀。

  她说,夸我?

  我说,当然。我们东方人,把白净的女人奉为极品。

  她舒心地笑了,说,我的一个朋友,说我是瓷器一般的白雪公主,数学上的
完美体型。她劝我,出门带阳伞,伞上涂紫外线保护层,别让南加州的阳光毁了
我的白。

  我说,你的朋友一定是东方人。

  她说,是。

  我抱紧她,说,感谢你来。

  她说,感谢你,给我全方位放松的机会。万万想不到,真有写色文的人能够
做爱,而且是高段位的做爱。

  我说,哦,怎么会这么想?

  她说,我一直这么认为。在现实世界得不到性满足的人才会费脑筋写那些东
西。对不起,误会你了。

  我大度地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很高兴为我和我的男性同行们正名。

  她主动吻我,但有些漫不经心。

  我们起身穿好衣服。我送她,我们并肩站在电梯里,手牵着手。电梯停住,
她突然转过身,把手放在我的脑后吻了我,说,你说给我预付款,是真的?

  我说,当然。

  她说,有了那笔钱,我想给自己放个假,你说,我该去哪儿?

  我不知中了什么邪,脱口而出:听说匹兹堡不错。

              第三章:(上)

  获得斯卡亚的肯定,她的英文润饰锦上添花,我对中文部分做出相应修改,
一遍遍反复读,信心爆棚,深信此文不红,天理何在。我觉得,有必要跟我的出
版社进一步交流。

  上半年,我参加南加大与《洛杉矶时报》联合举办的书展,跟不少中小出版
商对话,收下几摞名片。有个小摊位,挂牌叫山脊出版社,坐台的是三位中年白
种女性。她们衣着朴素,谈吐不凡,很有可能出自富裕阶层,搞出版社等同玩票。
其中一位叫蒂比,50来岁,名片上的头衔是出版人。她介绍,出版社诞生不过三
个月,瞄准非主流文化和作者,以小说和回忆录为主,谋利不是目的,志在促进
出版界的多元化。

  所谓非主流文化和作者,我想是指少数族裔。我问,你们想出什么样的小说?
蒂比说,我们自己愿意掏钱买的小说。

  我表示理解,再问,到底什么小说能让你们心动呢?她跟身边的两个伙伴讨
论一番,回答说,我们愿意买的小说,是那些让我们想哭想笑,想颤抖,想逃脱,
想……

  她跟伙伴交换了一下目光,接着说,想发情。

  她们三人笑了,笑到我心里。我借机介绍我的小说。听了三分钟介绍,蒂比
说,听起来不错。

  我说我是业余写作。她说,毫无关系。现在出书的大部分是业余的。写书的
人,每个人觉得自己的经历独特,值得让世人分享。

  老生常谈。我敷衍地「哦哦」点头。

  蒂比说,当然,你可以自己出,挂到亚马逊卖。我提醒你,不要抱任何希望。
我们不同,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旦我们决定出版,我们保证不让你的书在
仓库睡觉。而且,你听好,我们愿意出预付款,具体多少,我们可以商量。你再
到别家打听,了解一下有几个能出预付款?

  我姑妄听之,化三十块钱买了她们出的三本书,放在她们赠送的托特包里,
跟着一位拖着沉重书袋的小女孩的脚步,转移到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听一个小
老头朗诵他的诗作。我好久没有读诗歌,更别说听诗朗诵,我想自测一下自己的
雅兴。小老头的口齿不利索,念一行,停顿好几秒,念了十来行,听众估计念完
了,报以礼貌的掌声。他涨红了脸,说,还没完,快了。我不是故意的。

  旁边的工作人员大口吞食汉堡包,与高雅的诗歌似乎违和。我忍不住笑了,
觉得肩膀被人轻轻一拍。我回过头,只听蒂比悄声说,我们真的喜欢你的书,你
不想跟我们再谈谈?

  我决定选山脊出版社。收到我的详细大纲后,核对过我在网络发表的文章,
她们跟我订了合同,并付给我一笔预付款。蒂比说,东,即使最后书不能出版,
我们愿意承担小小的财务风险。等那一天—那一天意味着什么,你懂的—你会觉
得这笔小钱是你写作人生最重要的钱。

  这次拜访出版社,我带了中英文两种修改版的打印件。我已经提前给蒂比发
了电子版,但她建议再带打印件,方便讨论。

  出版社设在洛杉矶市中心以北,一座新式写字楼的二楼。办公室隔出五个小
区,三间办公室,一间会议室,一间展示厅。我来过一次,与蒂比单独见面。这
次发现墙壁重新粉刷过,由乳白变成深蓝,并配上海底生物舞动的白色壁纸。我
对蒂比说,办公室焕然一新。她说,我们要不断地在社交媒体上做宣传,海蓝色
在Ins上很上照。

  在场的还有书展见到的两位女性,她们的衣装还是那么朴实,露富的是钻戒
和手镯,价钱不菲。

  蒂比吹了卷发,儿童式的太阳镜架在头顶。她郑重其事地再做介绍,说三人
就是公司的全班人马,她是出版人,负责开发,另外二位一个叫雪莉,一个叫戴
安娜,她们的职务叫什么都行,副总裁,财务主管,制作主管,秘书,倒垃圾的,
去餐馆取外卖,等等,随便挑。

  我说,人少好办事,适合新潮流。

  蒂比说,多了养不起。

  蒂比陪我参观展示厅。三台书架填满了两台。我问蒂比,都是你们出版的?
她得意地说,当然,贵在神速。我想,我们出版社的好名声正以可怕的速度传播。
纽约的大出版商们将失去越来越多的睡眠。

  除了她们出版的书,还摆放了出版社新近获得的几座奖杯。我随意抽了几本
书翻看,一股书籍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吸了几口。蒂比说,我们出的书,从
封面设计到排版,完全可以跟纽约大出版社出的书媲美。我是不是说过,大出版
商们将失去越来越多的睡眠?

  我说,一点不假。祝你们—不,祝我们好运。

  她指着空着的第三座书架,说,你的书出来,将摆在那儿,C位。

  我们进蒂比的小办公室讨论书稿。她说自己完全不懂中文,她好奇地用翻译
软件对比我提供的英文,发现两者差别巨大。看来,起码在当下,翻译软件想抢
斯卡亚们的饭碗属于痴心妄想。她评价说,小说的选题新颖,语言流畅,细节富
有画面感,某些段落,字句带音乐感。

  她的感觉与斯卡亚不谋而合。我由衷地感激斯卡亚的神来之笔,让作品生动
起来。

  我说,我请英文教授做了修饰。

  蒂比说,了不起的教授。我很愿意跟她见个面。她也写作吗?

  我说,据我所知,没有。

  她说,理解。有的人适合写,有的人适合评,有的人适合读,各有所长。

  我同意道,天命。

  蒂比想起什么,走出办公室,给我带回一个深蓝色的马克杯,上面烫了「Wa
nna publish?(想出书吗?)」的白体字,对我说,刚到的定制杯,送给你。我
们还有好多设想,弄得我们三个老女人天天神叨叨。OK,不谈这些,谈你。

  我把书稿搬上桌,她几乎翻遍每一页,亲手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埃,爱意尽显
的眼神深深打动我。

  她提出两点建议。其一,书名取得不够理想,是否能改?中文叫《我的大学》,
过于直白;英文叫《My Mentors My Lovers》(我的导师我的情人)相对更好,
但不像小说,像回忆录,不足以博眼球。一个读者,当她走进书店,或者上网搜
索,如果她事先不知道某部作品,事先未读到别人的点评,她最先注意的是书名,
注意,她的搜寻时间极短,稍纵即逝。

  我完全同意蒂比的专业意见,表示会好好花功夫想出一个更好的书名。

  蒂比说,我相信你能做到。其二,你的小说很有画面感,你想没想过给自己
的小说配插图?

  我摇头,说,从来没想过。

  她说,不妨认真考虑。你的小说按英文算,十万字出头,勉强算长篇,即使
中英文合在一起,算二十万字吧,有扩充容量的空间。我们可以在每一章印几幅
插图,加强画面感。如果你找对了画家,配的画别开生面,你的小说就超出一般
小说,运气好的话,将成为收藏品。

  书还没个影儿,居然发挥到收藏品!神!

  蒂比接着说,我们出纸质书,同时制作电子版和音响版,这些,不算了不起
的新思维,很多书的路径一样。配插图有个额外的好处,购买电子书的读者可能
加买纸质书,买过音响书的读者加买纸质书。东,你明白吗?你的书可以卖两到
三次的版权。

  她唤来两位同事。她们互相搂着腰,兴奋地听着。我的脑袋一闪念,两位说
不定是同性恋。蒂比估计也是。不对,她的办公桌上放了家庭合影,她和老公,
四个小孩。

  我加以发挥。我介绍说,中国明清时期,涉及性爱的小说流行后,配套的春
宫图出笼,虽遭官方反复禁止,在民间流传不息。老百姓愿意看,愿意保存。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幅我拍下的春宫画,转给蒂比,她再转给其他两位。她
们三个一边端详,一边「喔,天哪」地夸奖。我没有介绍画的来历,她们也没问。
蒂比说,尺度有点大,但很符合小说的东方背景。

  我们认真讨论,讨论的结果:配图必须具有艺术感,必须符合情节,必须不
触犯相关法律。蒂比问,你认识靠谱的插画师吗?

  我仔细梳理我的关系网,摇了摇头。我反问,你们可以引荐吗?

  她们纷纷摇头。蒂比说,我提个建议,从社交媒体上找。现在,好多画家的
第一个客户直第一万个客户都来自那儿。你寻寻看,东,你可能被震撼,全世界
的画家任你选哪。

  我做出一个被震撼的动作。她们哈哈笑。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出版社开书店的事。三个女人兴奋得很,讲到租金,讲到
选址,附近该有什么妈妈们逛完书店后可能爱逛的店,讲到要不要买高脚椅,买
哪种咖啡机,要不要办书迷会,地点在中加州还是北加州,要不要开播客,不一
而足。她们仨,的确有点神叨叨,越扯越远。两位站立的女士下意识地搂对方的
腰,雪莉经过细心美甲的手下移到戴安娜的臀部,不紧不慢地抚摸。

  毫无疑问,这两位是女同。

  仔细看,雪梨颇迷人。一头浓密的红色长发,皮肤很白,脸上有一些细小的
雀斑,身材苗条,胸部明显。她居然是女同,可惜了。为什么不爱男色?

  眨眼间,她跨坐在我身上!她低头看着我,咯咯地笑。我还穿着衣服,她脱
掉了牛仔裤,剩下内裤和上衣。她俯下身吻我。我的双臂搂住她的脖子。

  她滑出来,开始解开我衬衫的扣子,然后她撕开我的汗衫。我静躺在那里。
时不时地抬起身体,方便她脱衣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脱掉了
我的内裤,让我的阳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雪莉又跨坐在我身上,揉搓我赤裸
的胸膛,手指轻压我的乳头。

  她弯下腰,再次亲吻我。

  然后,她坐直,开始解开自己竖格衬衫的扣子。她没有戴胸罩,她的乳房看
起来绝对完美:不太大,形状很好,没有一点下垂。她悄悄地脱掉内裤。我们两
人都是全裸。我的手伸向她的乳房,抚摸她的乳头。她对我微微一笑,把我的手
推掉。她把手伸到自己身后,稳稳地抓住我的阳具。奇妙的是,她始终对我微笑。

  她抬起身体,我得以看到自己的阳具笔直挺立。她的女穴对准阳具,慢慢向
下。我不再看她,而是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她慢慢地抬起身子,直到完全离开我
的阳具,然后滑下去!她重复做了几次,慢慢地上下移动,开始了一段无比美妙
的慢板乐章。

  她加快节奏,微微弓起背,双手放在脖子后面,胸部显得更加挺拔。

  突然,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不能再遐想下去,否则我怕管不住自己的咸手,真的伸向雪莉。

  我回到现实。

              第三章:(下)

  现实里的蒂比告诉我,她们仨会认真通读,充分交换意见后与我联络。我借
机告辞。我觉得雪莉看我的眼神不对。继而一想,应该是我的眼神不对在先,她
作本能反应而已。

  我得认真考虑一下插画师。世上的画师千千万,应该都能画性器官画男女交
媾。但是,适合我小说的,只能是少数,只能是华人,只有华人能懂含蓄又不缺
乏美感的幽深文化。

  蒂比说全世界的画家任我选,没错。不过,那个够格之人在哪里呢?

  我给斯卡亚打电话,提起此事。出乎我意外,她并不兴奋,敷衍地说,太好
了,祝贺你了。

  我听出哪儿不对,婉转地问,你最近好吗?

  她直截了当,说,我不好。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心情不好,无心做事,帮你
润饰英文的事进展缓慢。请你给我多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主动找你。

  她的「到时候」发生在足足三个星期后。

  期间,我上社交媒体,关注了几位画家,包括一位华裔。有趣的是,她们均
为女性,主动或被动地打擦边球,明明画裸身或性交,硬不显示性器官,乳房以
线条交差。一位法国画师讲出真话,说她越界几次,画的直露,被网管数次黄牌
警告,她不服,化很多时间跟平台论理。她哀嚎,网管为什么那么怕人类的身体?

  我喜欢这个画家,但不会选她。她采用的色彩过于浓郁,尤其是嘴唇,跟我
小说的淡雅风不搭。再说,她是法国人,无法真正读懂我的小说,从而影响到插
画的呈现。

  这会儿,斯卡亚重新浮出水面,问我们在哪里见面合适?我提咖啡馆、餐馆、
公园等方案,她一一否决。我心里暗喜。她分明是直奔主题的节奏哇。我说,干
脆来我家吧?

  我站在楼上,隔着窗户盯牢家门前的车道。她的半新车摇晃着驶入车道。她
下车,左右看看,向我的正门走来。

  我领她参观房子,最后进书房。那幅春宫画挂在墙上,她在它前面驻足良久,
轻轻地说,不错,可以获得无尽的灵感。

  我的书桌直对飘窗,上头摆了五盆绿色植物,枝叶茂盛。我请她试坐桌前的
椅子。她小心地坐下,拍着椅背,说,不错,这是产生杰作的椅子。

  这把意大利原木椅是我从洛杉矶艺术区淘来的,椅龄超过百年,我的代价是
一千美刀。那时,前妻还是妻子,她怪我乱买,肯定被奸商痛宰。我的答复是,
钱是我赚的,椅子我喜欢,坐着舒坦,别跟我计较。

  斯卡亚转动椅子,椅子「吱嘎」作响。她说,椅子有点旧。

  我说,不但旧,而且不太干净。

  她问,没有想过换把新的?

  我说,舍不得。

  她说,倒是挺大。除了坐,还可以干点别的,就怕不够结实。

  她盯着我。我猜出她的小心思,笑容像莲花一样布满我的脸。我说,你的意
思,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

  她笑了。

  我说,结不结实,试过才知道。你在上,还是我在上?

  她说,算了。逗你的。给你一个灵感。可以作为一个故事的片段。是的,我
同意你的说法,是把好椅子。

  我们转到客厅坐定。她的情绪晴转多云,默默地喝我端来的绿茶。看这情景,
我心里打鼓,准备听某一则坏消息,也就不方便再提插画师的事。

  她说,东,我……

  我心里一紧。她不讲下去。我小心地问,怎么回事?

  她不说,哭起来。我给她递纸巾,安慰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狠命擤鼻涕,擤得山响。我在一旁干着急。她移开纸巾,露出半边脸,说,
抱歉,我有时候压力过大,扛不住,眼泪比经期还多。

  我说,谁的压力不大?不过,人在青山在,不要太悲观。

  她说,倒是。立等治愈只有它了。

  我问,它?哪个它?

  她说,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两件事,巧克力和做爱。开
车过来,我吃了两包Hershey巧克力。剩下一件……

  我说,我随时听你调遣。

  她丢掉纸巾,说,你不会以为,我又是哭,又是擤鼻涕,都是作,勾你上床
吧?

  对,这次得用床,不能再凑合。

  我说,作不作没关系,上床就行。

  她站起身,抚平起皱的裙子,全身肌肉彻底放松的舒坦样儿,拿起小挎包。
我担心,说了半天,她逗我玩,就此一走了之,说,你,这不是要跟我说拜拜吧?

  她伸出手,作召唤状,说,跟我来。

  我们小跑着上楼。我撞开门。我的床一片狼藉。她扯起毯子,在空中抖几抖,
扯起枕头,几下抹平,不一会儿,一张舒适整齐的床重新出现。我赶忙打开窗户,
让黄昏的凉风吹进来。

  我们像竞赛似地脱掉衣服。我先跳上床,一跳两颠地爬过,抓住她,把她拉
倒,倒在我身边。我们搂成一团。我松开手,滚到床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
出一包安全套,不肯定地自问,过期没过期?

  她接过套子,凑近查验,说,只剩三天,好险。

  我说,我们得抓紧,全部用掉。

  我俯下身,在暮色的凉爽中,亲吻她柔软的乳房。她的双腿开始分开,我也
感觉到那里的温暖。我的一只手顺着她的大腿滑,移动得很慢,指甲在皮肤上滑
动。她打了个寒颤。她把我拉到自己身上,手伸到我背后,感受我赤裸的后背。

  我抱着她的头,低头看着她,微笑着,然后轻轻吻她,几乎没有碰到她的嘴
唇。她耐心等。我的舌头分开她的嘴唇。我弓起腰,拉开一点距离,好让我的阳
具贴在她的阴唇上。几秒钟后,我直捣进去。她用双臂紧紧抱着我。

  慢慢地,我开始动。她的脑袋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呻吟着,小声得几乎听不
见。她的手滑到我背上,把我拉得更深。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静静地享受着彼此。

  她说,快点。

  我们一起移动。我们的骨头相撞时让我们喘不过气来,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
伤害,每一个动作都给我们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我感觉她的身体在收紧,
我亲吻她的乳头,用舌头爱抚。

  她惊呼,天啊!她的眼睛紧闭,让体内的热流涌动,任它包围。她在我后背
的手指尖变得无力。我突然倒下。

  我们又抱了一会儿,然后我滚到一边。我们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不说一句话。
她侧过脸,凝视着我,似有不舍。她笑了,说,谢谢你,为我排忧解难。

  我说,不谢。但是,我还是为你担心。你怎么了?

  她说,还行。你放心,我们的合作会继续下去。

  我说,希望如此,但照顾好你自己比我们的合作更重要。

  她说,我能对付,我从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她不说到底什么事情影响到她的情绪,倒是讲到她的家庭。她父亲是爱尔兰
人,传给她鼻子和雀斑。母亲是法国人,传给她栗发和白肤。她父母的关系一直
不好,但没有选择离婚,因为他们信天主教。她有一个妹妹,是父母的宠儿,她
常常被忽视。她成长过程的每一个重要阶段,她的父母都缺席,包括她报考的大
学,她交往的男友,她选择的职业。

  她从小喜欢读小说,尤其是法国小说。法国文学界比美国的开放很多,一线
大作家的书中含大段床戏,照样获得最高的文学荣誉—龚古尔奖。她的法文非常
好,有能力翻译法文小说。早些时候,她特别喜欢一部刚出版的法文小说,联系
过几家美国出版社,希望能成为译者,但她慢了半拍,被别人抢走机会。

  对目前的教学工作,她缺乏热情,学生几乎都是女性,年轻且没有阅历,写
来写去,写的都是大同小异的男女纠葛。她认为,伟大的作家不是教出来的,靠
的是天赋和勤奋。

  我问,我属于哪一类?

  她说,离伟大很远,离我很近。

  我感觉到她的体热,我的阳具再度被欲望撑起。她摸了摸它,没作反应。我
们相互凝视。

  我说,我们不妨再做伟大的性爱?

  她说,很有见地。不过,今天不行。我们得停一停。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说,哦,忘记祝贺你了。出版社那么看好你。

  我说,良好的开端,你要帮我走下去。

  我这才说起插图的事,问她认不认识不错的插画师,要求懂东方文化。她说
不认识。她们学院虽然设了艺术系,有几个专职教员和大量的兼职教员,她的印
象中,那些教员中,没有一张东方人面孔。

  我说,没关系,我继续找。实在不行,我自己来。

  她移开身体,瞪大眼睛问,真的?

  我说,我能胡乱画几笔,涂鸦的级别。

  我抹一把她的阴毛,端详着手指,搓着带出的体液,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还
是我的?

  她打我一下,说,我怎么分得出来?做爱,一言以蔽之,是乱糟糟的玩意儿,
有时候,跟涂鸦一样。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学院的大停车场每两个星期举办工
艺美术品展销会,很多当地的艺术家摆摊位。我记得其中有很棒的画家,有东方
面孔,你不妨去看看。

  我们携手下楼,出门前,她搂住我亲吻,说,你的小说给我力量。我荣幸成
为一份子,祝你成功。

  当天晚上,我收到斯卡亚的电子邮件:

  东,

  很抱歉,我没有当面向你解释,我的情绪为什么不太稳定,见到你怎么会那
么反常。

  我在谈男朋友,那种意义上的男朋友,懂吗?我没法当面告诉你。

  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抱歉。

  我重申对你的承诺:我将继续帮助你,直到你的大作登上它应该登上的位置。

  另外:最短的相遇是最好的相遇,具备一切优点,没有一切缺点。

  再送你一个法国笑话:

  一位法国母亲带着小女儿来到卢浮宫,在那里她们看到一尊裸体男性雕像。

  那是什么?女孩指着阴茎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布丽吉特,母亲回答道。

  我想要一个,女孩说。母亲试图将女儿的注意力集中在更合适的部位上,但
小女孩坚持不肯。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孩不断要求。

  最后母亲妥协,无奈地说,如果你是个好女孩,表现好,等你长大了,自然
就会有一个。

  那如果我表现不好呢?小女孩问道。

  那么,母亲叹了口气,说,你会有很多。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布丽吉特,在当好女孩和坏女孩中摇摆。

  另外:涂鸦亦美丽!你不妨涂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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